蕭括沒說話, 靜了數秒才道：“媽……你情緒太激動了，今天不適合談這件事，回頭我再和你好好細說。”

吳曉燕了解他的秉性，知道他這話出口大抵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，她氣得伸手拍他，想把他拍醒，“你啊你！”

病房的大門就在這時打開，房門外鄒雨正好撞見了這一幕，神色尷尬地立在原地，不知道該不該進門。

蕭括見機起身離開了病房。

不多時, 病房裏傳來吳曉燕撕心裂肺的哭喊聲，她捶胸發出哀嚎, 倒在被子上說什麽也不肯起來。

蕭括沒有走遠, 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抽了支煙，片刻又拿出手機, 摁了開機鍵，給鄒雨發了一條短信。

半晌，鄒雨從病房裏跑出來, 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和他面對面。

“小雨, 媽拜托你先照顧一會兒, 等到下午來人了，你就可以先回去了。”蕭括解釋說，“我還得回去上班，不和你多說了。”

鄒雨點點頭, 見他仍執意，怯怯地開口詢問：“括子哥，你真的要為了那個女人不管不顧阿姨的死活嗎？”

蕭括聞聲停下腳步，回頭瞧她，臉上說不清是什麽表情。

他沈聲道，“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自己的決定，這件事等到媽腳傷好了我會和她好好解釋。”說話間，拍了拍她的手臂，“行了，你回去吧，我也要走了。”

樓梯口有流動的風，鄒雨一動未動地立在原地，視線裏蕭括的身影漸漸變小，最後只剩下模糊的一個黑點。

她嘆了口氣，不知怎麽回事，明明窗外的明媚晴朗的天氣，她卻覺得渾身刺骨的寒冷。

自從吳曉燕腳傷之後，蕭括每天都圍繞著醫院、公司、家三點一線的奔波著，沒堅持幾天便病倒了。

邵陽市徹底步入盛夏，人們換下春裝，拿出背心短褲穿上，每天沈浸在被太陽炙烤的日子裏，恨不得夏天趕緊過去。

這天晚上蕭括準時下班往家裏走，到家時周深深正窩在臥室裏埋頭收拾旅行的行李。

見到蕭括進門，她拍了拍手站起身，走近他問：“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？我還沒做飯呢。”

感冒的癥狀困擾了他一整天，這個時候蕭括沒什麽氣力和她解釋，只道：“事情處理好就提前回來了。”言畢，瞥了瞥她的行李箱，又問：“你去幾天，要帶這麽多東西？”

周深深笑著答，“女孩子的東西難免會多帶一點，對了……護照和簽證前幾天才辦下來，我給你看看。”說話間，從行李袋裏拿出一本藍色的小本本，翻開第一頁遞給他，“你看這照片像不像我？”

蕭括蹙眉觀察了片刻，最後老實道：“嗯……仔細看確實看不出來，原來你素顏長這樣？”

其實拍照那天周深深是化過妝的，只是天氣太熱，她在大太陽底下等了餘海光整整半個多鐘頭，好不容易兩個人到了出入境，她臉上的妝早就被汗水洗得一幹二凈。

照片裏頭，女孩子不茍言笑的端著一張臉，眼睛睜得又大又圓，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。

看著蕭括嘴角漸漸浮起的笑意，周深深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護照本，佯怒道：“你又笑話我！”

蕭括收了手，發出沈悶的笑聲，緊接著又咳了好幾聲。

“怎麽了……身體不舒服嗎？感冒了？”

周深深有些緊張兮兮地看著她，放下護照本，一只手探了過去，貼在他的額頭，奇道：“沒發燒啊……”

“應該是昨天晚上下了場雨著的涼，沒事……你幫我煮碗姜湯喝下去就好了。”

她聽罷，蓋上行李箱轉身往樓下走，“那你先躺下來休息一會兒，我馬上就好。”

蕭括確實覺得累了，衣服也沒脫，索性就這麽倒在床上，一只手擱在額前，閉著眼睛很快便睡著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周深深端著煮好的姜湯上了樓，見他已經睡著，發出平緩有序的呼吸聲，她輕輕走上前拍醒了他。

“起來把湯喝了先，來……”

蕭括微微睜眼，看到的就是她此時此刻一臉擔憂的模樣。

他心底一軟，沒說什麽，接過碗一口喝光了。

窗外的天昏昏沈沈的，蕭括把碗遞給她，又問：“現在幾點了？”

周深深如實回答，“才七點半，你要不要先睡會兒？”

他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，翻過身繼續睡著了。

這一覺睡得及其不安穩，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，夢境殘酷逼真，險些讓他以為是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事。

吳曉燕站在他的面前，低聲逼問著他：“括子，你不要媽了嗎？難道你要為了那個女人拋棄一切，難道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？”

他轉過頭，發現身後站著周深深。

她一臉哀愁，眼角含著淚，哽咽道：“不要走好不好，不要拋棄我……”

蕭括伸出手試圖撫去她眼角的濕潤，一擡頭，身前的人又變了張臉孔，鄒雨含情脈脈地質問他：“括子哥……我有什麽不好，為什麽是她……為什麽不是我？”

他被夢境折磨地醒了過來，額頭一陣冰涼，伸手摸了摸一腦門的汗。

身旁的人已然熟睡，她輕輕地挽著他的手臂，將自己半個身子貼在他身上。

蕭括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替自己驅除病痛，不由失聲笑了笑，伸手替她掖被子。

第二日醒來時，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。

大病一場的後遺癥便是全身乏力，蕭括躺在床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，枕畔的那人已經早早起床離開。

他忽然想起來今天是周深深出發旅行的日子，自己之前還答應過她如果有空要一塊兒陪同。

想到這裏他倏然覺得好笑，摸索半天爬起身，洗漱一番穿上衣服準備出門。

天地間仿佛都是濕漉漉的，蕭括開著車子徑直奔向醫院。

吳曉燕今天醒來甚早，聽說是被昨天夜裏的雨吵得一夜沒合眼，等到蕭括來時，她又昏昏沈沈的睡著了。

蕭括等到醫生查完房才走，臨行之前又特地叮囑護工阿姨，“中午麻煩你給她準備點熱粥，今天下了雨……飯菜涼的快。我媽胃不好，務必不要讓她吃冷食。”

護工阿姨點點頭表示明白了。

從醫院出來，他覆又開著車子往公司趕。

到了辦公室，剛一坐下，就有下屬跑上前，告知他前幾天的那批產品出了問題，被人退貨回來了。

蕭括連口熱水也來不及喝，趕忙召集了負責生產的幾位主任，該問責的問責，該解決的解決。

只不過這種事從來都只有問話的份，追究起該誰出來負責時，大家夥都窩著腦袋跟鵪鶉似的坐在位置上不出聲。

蕭經理的手段在公司上下大家都有所耳聞，如果沒出事那是最好的，萬一工作當中出現紕漏，他誰也不包庇、誰也不放過。

會議室裏，幾個主任大家夥兒你看看我，我瞧瞧你，像是商量好了似的，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句準話。

蕭括坐在最前頭，伸手捏了捏脹痛的太陽穴，事情沒解決之前，他沒有心力和這夥人周旋。

交代了幾句重要的話，拿起文件率先起身離席了。

會議室的大門打開，陳大慶和一夥同行從裏頭出來。

剛剛經歷了一場劫難，大家宛若重生一般相互對視了幾眼，默不作聲地笑了起來。

回到辦公室，蕭括想起那幫人故意給他使絆子，感到胸口一陣憋悶。

手頭還有許多工作要處理，他實在無暇顧及這些瑣事。

一整天似乎都不太順利，到了下午，檢測室交上來的報告顯示今天的成品依然不過關。

原來幾條生產線上的機子因為老舊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，下面的員工偏偏又是新手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，也不懂得通報上級。

於是這一整天的活等於是白幹了，除此之外還有一堆廢料等著他派人一一檢驗，沒有問題的留作它用，問題不大的全部退回去重新打，實在拿不出手的再做報廢處置。

檢驗科的負責人站在他的辦公桌前，聽到他的決斷，忍俊不禁地笑道：“蕭經理，我還是頭一回處理這種事情……覆查的報告寫清楚了你可得記得簽字，回頭問起責來別忘了與我們無關。”

這確實也是蕭括擔心的事情，一般來說成品檢驗不合格，往往都是按照廢料處理，直接扔進回收箱不予考慮。

若不是這段時間車間的產品總是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，他也不會昧著良心做這種掩耳盜鈴的事。

他淡淡地笑說：“這你放心，既然是我蕭括的主意，出了問題總不會叫你背鍋。”

突發狀況便算是告一段落了。

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時間，蕭括手裏仍有工作還沒結束。

他站在窗前凝望著外頭陰沈沈的天，覺得煩悶無比，扯了扯衣領走出門，徑直下了樓往生產車間的方向踱步而去。

這個點作業工人剛剛結束完工作出來，在車間外的走廊裏見到他，有人和他打招呼，笑著問：“蕭經理，還沒下班吶？”

蕭括看著窗外烏雲密布的天，夾著煙的手指一頓，淡然道：“抽完這一支就走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好了，終於寫到這裏了，就是咱們開篇第一章的場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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